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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六章河東河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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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晚上,純如與念都庵的主持依依惜別,與曹叔安排的兩位弟子連夜往鎮江方向敢去。

純如是第一次騎馬,對馬的習性沒有一點了解,這匹馬見了生人自然也是不聽她的使喚,時而揚起前蹄嘶鳴,時而尥起蹶子掀人,幾次要將純如摔下馬去,嚇得純如是心驚肉跳,樣子也是非常的緊張和狼狽。

但純如一直也是咬緊牙關,不哼不哈,努力地堅持著,不要讓自己落下行進的隊伍。其他隨行兩人都是為自己辛苦奔波,自己豈能在後面拖後腿呢!

乘著濃濃的夜色,慢慢地,純如騎了那麽一大段時間之後,她也漸漸地感覺自己掌握了騎馬的一些技巧,感覺馬匹也是越來越乖巧了許多,所以純如的膽子也是越來越大了,放下心來,不停地催促著馬匹加速向前跑。

到了後半夜,正是人困馬乏的時候,就在這時,突然之間,純如的對面也飛奔過一匹馬來。

純如騎的馬本來就已十分的疲憊虛弱,加之道路狹窄,對方又是迎面呼嘯疾馳而來,這匹馬受到這突如其來的驚嚇,一下子收蹄不及,將純如重重地掀翻在地上,她的頭也是重重地撞在了路邊的石頭上,一時間,昏死了過去。

純如所騎乘的那匹馬也是癱軟在地上,再也起不來了。

對面騎馬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,見此突發情形,也是慌忙從馬上下來,跑向趴在亂石叢中的純如。

他一邊忙不疊地道歉呼喚,一邊將純如小心地翻轉過來,準備查看一下純如的傷情。突然間,這個男子驚喜地大喊了一聲:“純如?純如!純如怎麽是你?”

與純如同行的那兩個人,剛才馬騎得太快過了頭兒,見純如並沒有緊跟上來,此時,也是剛剛調轉馬頭回來尋找純如。他們見一個男子抱著純如要再次上馬,以為此人是官府的捕頭,忙亮出腰間的樸刀,朝那男子逼過去。

那男子見狀,連忙解釋道:“兩位大哥,這位與你們同行的小姐,乃是我的妹妹純如,我們是一家人。”

隨純如同行的那兩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,聽說他們是一家人,也就各自收起了手中樸刀,一前一後走過來,幫著將純如的傷口包紮好,又幫助這個自稱口中自稱“哥哥”的人,將純如抱上了馬。

三馬四人繼續前行大概有半個時辰的路程,看見不遠處,影影綽綽有了燈光,知道是到了有客棧的地方了,三人商量了一下,要尋個可休息的地方,將純如從昏死中喚醒了再說。

入了客棧,一切料理妥當。

待純如醒過來的時候,她感覺自己已經是躺在床上了,渾身雖然還是十分的酸痛,但總比騎馬要舒服多了。

“純如,你醒了?”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從純如的耳畔傳來。

純如微微地睜開了眼睛,看見坐在她眼前的是一個男子,背著燈光雖然看得不是很清楚,但她能聽出那是誰的聲音。

沒錯,這是她的楚秋哥哥!

“秋哥,怎麽是你?你怎麽會在這兒?”純如見到是楚秋,十分恍惚,想掙紮著起來。

楚秋連忙輕輕按住純如的肩膀,示意她躺著不要動,他十分憐愛地對純如說:“純如,你剛剛受了傷,需要靜養一下,暫且不要動。”

“秋哥,算來我沒見到你,已經快有二年的光景了,這二年裏,秋哥你都去了哪裏?當初你又為什麽要離開家呢?”純如有滿腹的疑問,想一股腦地問出來。

“是啊,想來,上次我們見面,還是那晚在咱家花園的‘心逸亭’裏。唉,一晃的光景,二年多就這麽快過去了,說來話長,也是一言難盡啊!”楚秋握著純如柔軟的手,苦笑了一聲說。

“秋哥,這二年多來,我總是會時而不時的想起你來,我想知道你這二年多裏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情?你慢慢講,我慢慢聽,好不好?” 純如還是想解開心中的所有疑惑。

她看著眼前的楚秋,如此咫尺真實,又是感覺分外的天涯遙遠,她又感覺到,她和楚秋二人仿佛又回到了那兩小無猜的兒時時光。

“那年,父親為了朝廷購買生絲評議之事去了南京,之後,忽然有一天,我接到他的來信,心中父親讓我去火燒高尚家設在無錫的大庫。我從命而去,可是到了那裏,剛要點起油撚子的時候,突然間院子裏來了一大幫人,說是要拉走高家的生絲,聽到後來,好像那些人是漕幫的人,等了有一個多時辰的光景,我看實在是沒有再下手的機會,只能是翻墻逃了出去。我知道,這件事沒做成,父親會對我有厭惡的想法,我也沒臉回去和父親交待,再加上我早已有離家出走之意,索性我也就沒有再回家。”

“那你最後去了哪裏?”純如接著問。

“我先是去了徽州,回了一趟兒時的老家,雖然過了有十幾年的光景,但路我還是認得的。到了村裏,我才打聽到,我的親生父母從那次逃荒出走後,就再也沒有回來過,聽人說,他們一路乞討到了福建那邊。徽州離福建,山高路遠不說,就是到了那裏,我也不知道猴年馬月能找到他們,索性我也就沒有繼續去尋找他們。後來,我就向北去了京城,在京城裏,我尋了一家絲行,給人家做夥計謀生,因為我有經驗,又踏實肯幹,東家就讓我做了掌櫃。”楚秋不緊不慢地講述了這二年多來的大概經歷。

“那你這次要往何處去?為何大半夜的,走得如此匆忙?”純如繼續問。

“我在京城的遭遇還沒有說完。有一天,我在前面的櫃上正在忙著手裏的夥計,忽然擡頭間,看見一對穿著華麗的老夫婦在仔細地端瞧著我,好像認識我一樣。我也好似曾經在哪裏見過他們二位,只是一時之間回想不起來。我走上前去,問他們有什麽需要的,那個老婦人先是問我姓什麽,我回答說姓楊,在之後,老婦人問我,我背後是否有三個青色的胎記,豎著排列在脊梁骨上,我十分驚奇地回答‘是啊!’,又反問他們,為何對我如此了解?”

“難不成,這二人是秋哥過去的親屬?”

“純如,何止是親屬啊!他們是我的生身父母!”楚秋很是興奮地說。

“啊?怎麽這麽巧?你的父母變化變化如此之大,連你這個做兒子的都認不出來了?想當初,他們把你放在我家門口時,你已經五歲了,你應該記得他們面貌的啊。”純如有些不解地問。

“是啊,想當初,他們帶著我逃荒之時,面黃肌瘦,食不果腹,衣衫襤褸也是蓬頭垢面,說句不該說的話,都沒有個人樣子了。而此時,站在我面前的二位,也就是我的親生父母,穿的是綾羅綢緞,錦衣華貴,戴的也是金銀美玉,身體也都發了福,臉上也都有了肉,再加上將近二十年沒有見面,你讓我如何能認得出來他們?”

純如一邊聽著楚秋的敘述,一邊也是隨著楚秋的回憶又驚又喜,驚的是楚秋的父母,過了二十年,還能認出自己的孩子,相認的也是如此的簡單直接。喜的是楚秋一家父子相逢,母子團聚,一家人經歷了坎坷波折,又終於生活在了一起。

她也發現,此次再見到楚秋,楚秋的性格變得開朗了許多,像換了個人似的,變得健談了起來,也能在他的話語裏,給人以希望、幸福和力量的感染,這些變化,都是純如從前不曾在楚秋身上感受得到的。

“二十年的時間裏,他們為何會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?他們又是如何找上門來尋你來了呢?”純如繼續問道,想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和謎團。

“這也是當時我問他們二老的問題。他們說,那次他們把我放在你家門口後,就一路繼續向南乞討,一直走到了福建的漳州府,在那裏停了下來。有一天,乞討到當地一大戶人家時,被這家主人給認了出來,原來這家主人是個上了歲數的老爺子,是我父親的一個不算遠的親戚,論起來,我父親還得管人家叫一聲‘舅爺爺’。這個老爺子也是先前三十幾年逃荒過去的,可是因為頭腦靈活機敏,人又長相出眾,就被當地的一個富紳看中,入贅當了上門女婿。再後來,等那富紳死了之後,這位老爺子就把家業繼承了過來,可惜的是,老爺子的獨生子早殤,活了有八、九歲的時候,得了天花死了,之後,也就再沒有了子嗣。就這樣,我父母在老爺子這裏就安頓了下來,我父母都是經歷過大災大難的人,九死一生,當然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安穩生活,做起活計來也是十分的拼命,深得老爺子的信任和歡心。可天有不測風雲,就在我父母在老爺子家裏待了有五年左右的時候,老爺子忽然得了急病臥床不起,臨終時,將偌大的家業就交待給了我父母,然後撒手人寰。”楚秋講到此處,也是長籲短嘆,頗有一番感慨的樣子。

“那這家老爺子生前到底是做什麽行當的?”

“和我們一樣,都是做蠶絲起家,然後做綢緞生意。也該是我父母的命大福大造化大,繼承了老爺子的家業之後,經過這十幾年的發展,他們的生意也是越來越大,現在已是福建地界裏實力最強的絲綢諸侯了。”楚秋講到自己的身生父母的現狀時,情不自禁地帶著幾絲驕傲和自豪。

“對了,純如,你剛才問我,他們是如何上門找上我來的,其實他們繼承了老爺子的家業之後,我親生父親就來到湖州,上了咱們的家門來找我,被咱家父親告知說,我早已夭折了,我親生父親信以為真,只能是滿懷失落和內疚又回到了福建。過了幾年,我母親不甘心,又來到咱家附近打聽消息,她從別人處了解了事情的真想,她又找到了咱家父親,要將我帶走。可是咱家父親威脅她說,如果要將我帶走可以,但必須拿出百萬兩銀子來。我父母繼承的是別人的家業,豈能因為一己之私,去拿出這麽多銀兩來贖買自己的兒子,而造成櫃上的虧空呢?況且,我親生父母來時,也並沒有向咱家父親透露半點他們的現狀,都是很普通的裝扮,怕的也是咱家父親獅子大張口,哪成想,咱家父親早已是料知我父母拿不出多少銀兩來,還是朝他們開了個一百萬的天價,為的也就是將他們逼走,我母親也只能是作罷,無功而返。”

純如聽出了在楚秋言語之中,對自己父親梓傳的不滿和幽怨,自己也是了解父親的這個脾氣秉性的,可是誰也沒有什麽辦法,能說動他的!

楚秋沈浸在回憶之中,又自顧自地說:“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,雖然我親生父母沒能將我帶走,但也是隔個二年、三年就回來,偷偷地躲在遠處看我幾眼。他們想,既然眼前不能帶走我,也就不能打破我本來平靜的生活,以免讓我知道事情的原委,而在咱家不受待見。就這樣,他們一直是時而不時就關註我的動向,自從我上次離家出走後,他們就得知了消息,一路追我到了京城,這樣我們一家才得以再次相見。這次是奉我親生父母之命,也是我自己的主意,回家與咱父親、母親做個最後辭別的,畢竟養育了我這麽多年,如果真是不聲不響就這麽銷聲匿跡,良心上也會不安。這也就是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。”

楚秋說完,長長地出了一口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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